头接了一壶水,放在炉子上烧着。趁着烧水的功夫,他走到书桌前,拉开一个带锁的小抽屉。里面没有金银财宝,也没有机密文件,只有几本用旧报纸仔细包了书皮的书。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,撕开报纸一角,露出里面书籍真正的封面——《国家与革命》,作者:弗拉基米尔·伊里奇·列宁。另一本则是《海上述林》。
他捧着书,在藤椅上坐下,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抹天光,沉静地阅读起来。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深邃,指尖划过书页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白日里那个精明干练、深得徐恩曾信任的机要秘书消失了,此刻的他,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光芒——那是信仰的光芒,是潜伏在龙潭虎穴之中,随时准备为理想献身的战士的光芒。
列位看官,看到此处,您或许己猜出几分。不错!这位深受国民党特务头子徐恩曾器重的钟怀远钟秘书,正是中共打入敌人心脏最深、最要害位置的王牌特工!他被誉为打入敌人内部的“龙潭三杰”之一,堪称我党情报战线上最锋利的几把尖刀!他们身处魔窟,每日与豺狼周旋,在刀尖上跳舞,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`1′4~k¢a·n¨s~h!u!.,n+e!t·支撑他们的,唯有心中那团永不熄灭的革命火焰。
钟怀远尤其特殊。他不仅记忆力超群,过目不忘,更精通无线电技术,心思缜密如发。徐恩曾做梦也想不到,他最信任的机要秘书,掌管着所有核心机密电文译电工作的人,竟然是他最想挖出来的、深恶痛绝的“共匪”!
就在钟怀远沉浸于书中的世界时,炉子上的水壶发出了尖锐的嘶鸣,水开了。他放下书,起身泡了一杯清茶。茶叶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末子,但他喝得很认真。袅袅的水汽升腾,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。他并非不紧张,身处此等险境,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。但他更懂得如何调节。这份看似刻板的简朴生活和阅读,正是他排解巨大压力、坚定信念的法宝。
他呷了一口热茶,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。南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。他心中盘算的,不是个人的安危,而是远在上海的党中央。最近几日,从徐恩曾偶尔流露的口风,以及他经手的一些零散情报碎片中,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。徐恩曾似乎对上海方面格外“关注”,几次在密电中提及要加强对上海“共党首脑机关”的侦缉力度。就在今天下午,徐恩曾还看似无意地对他说了一句:“怀远啊,上海那边最近可不太平,听说有‘大鱼’在活动,咱们可得把网收紧了。”说这话时,徐恩曾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和期待。
是什么“大鱼”?是中央哪位领导同志的行踪暴露了?还是组织内部出现了新的隐患?钟怀远的心弦不由得又绷紧了几分。身处情报中枢,他深知敌人对上海中央机关的搜寻从未停止,每一次风声鹤唳都可能伴随着同志被捕牺牲的噩耗。他必须更加警惕,从浩如烟海的日常文件和电文中,捕捉那可能致命的一丝征兆。
“上海……”钟怀远低声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藤椅扶手上敲击着,发出笃笃的轻响。这暮春的金陵之夜,看似宁静,却让他感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。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有多重。龙潭虎穴之中,他就是那道守护着党中央安危的、无声却至关重要的屏障!他的每一个判断,每一个动作,都可能牵动着无数同志的生死,牵动着革命事业的兴衰。
窗外的夜色,更浓了。弄堂深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。钟怀远站起身,走到窗边,轻轻合上百叶窗,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。他转身,脸上那片刻的凝重己消失不见,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、波澜不惊的沉稳。他重新拿起那本《国家与革命》,就着桌上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光,继续安静地阅读。灯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,拉得很长,很坚定。
不知又过来多久,钟怀远放下书卷,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。炉子上的煤球己烧得发白,屋里温度降了下来,一丝凉意悄然爬上脊背。他起身,往炉子里添了两块新煤,看着蓝色的火苗重新舔舐着黝黑的煤块,发出噼啪的轻响。这日常的动作,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,仿佛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。
他踱步到窗边,轻轻拨开百叶窗的一条缝隙。弄堂里一片漆黑,只有远处巷口一盏昏黄的路灯,在夜风中摇曳,投下鬼魅般晃动的光影。寂静中,感官变得异常敏锐。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——墙根的虫鸣,隔壁邻居偶尔的咳嗽,甚至风吹过屋檐瓦片的呜咽——都可能在寂静中被放大。这是潜伏者的本能,也是生存的必需。
“上海……”他再次低声念出这两个字,眉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