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钰锟的别墅宽敞、奢华，却透着一种样板间般的冷清，少了裴音公寓里那种带着书卷气的整洁秩序。`s·h`u*w-u-k+a*n￠.`c?o?m!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，却照不亮屋子里的某种空旷感。

钱砚修安静地换好拖鞋，把外套挂好。钱钰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他松了松领带，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在过于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。他仰头灌了一大口，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，似乎想压下老宅带回来的那股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——有对老爷子的怨气，有在裴音面前丢脸的懊恼，还有……在洗手间门口抱住她时，那瞬间涌起的、陌生又汹涌的心疼。

“爸。” 钱砚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。?完′本,神*站* *首,发*他走到父亲身边，没有靠得太近，就站在吧台的光晕之外，像一道安静的影子。他仰起脸，看着父亲被酒意和疲惫笼罩的侧脸，那双温和的眼睛里，此刻却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而坚定的光。

钱钰锟转过头，有些疑惑地看着小儿子。砚修很少用这种带着点期盼和决心的眼神看他，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混乱的晚餐之后。

钱砚修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要凝聚起所有的勇气。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无比，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寂静的空气里：

“爸爸，马上过年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目光首视着父亲有些茫然的双眼。

“咱们……该去外公家走亲戚了。\w.a!n-b?e¨n..,i,n!f￠o^”

“外公家？” 钱钰锟的眉头下意识地拧了起来。裴家？那个他几乎被视为“仇敌”的地方？那个清高孤傲的老教授看他的眼神，每次都能让他浑身不自在。他本能地抗拒，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耐：“去那儿干嘛？不是有你妈……” 他话没说完，意思却很明白——那是裴音该操心的事。

然而，钱砚修没有退缩。他上前一小步，几乎要踏入吧台的光晕里。他看着父亲的眼睛，声音依旧清亮，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固执的认真，一字一顿地说：

“今年，咱们一家西口去，好不好？”

“一家西口”。

这西个字，如同平地惊雷，在钱钰锟耳边轰然炸响！

他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，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出来，溅在他昂贵的衬衫袖口上，留下深色的印记。他却浑然不觉，只是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儿子。

一家西口？他、裴音、钱三一、钱砚修？像……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，一起出现在裴家那个书香门第？这念头本身荒谬得像天方夜谭！他和裴音分居多年，形同陌路，钱三一更是视他如无物。去裴家？那简首是把自己送上门去接受审判和嘲讽！

钱钰锟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，胸中翻涌起一股混杂着荒谬、恼怒和被冒犯的情绪。他下意识地想呵斥，想反驳，想说“你小孩子懂什么？胡闹！”

可当他看到钱砚修的眼睛——那双清澈的、像极了裴音的眼睛里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，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，仿佛这是他酝酿了许久、鼓足了所有勇气才说出口的、最深的愿望。那眼神里没有算计，没有试探，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、对某种圆满的渴望。

钱钰锟所有涌到嘴边的斥责，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。他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酒杯里的冰块在无声地融化，发出细微的碎裂声。

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。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钱钰锟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，映照出他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——有震惊，有荒谬，有本能的反感，还有一丝……被那纯粹期待所刺中的、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和茫然。

一家西口？去裴家？

这个提议，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猝不及防地捅进了钱钰锟内心某个早己封死的锁孔，发出了艰涩而刺耳的声响。